返回第九章 闻噩耗 国姓爷心瘁  澐杰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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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是当郑成功展信阅读,却是愈读面孔愈加扭曲、愈读双目愈发怒火,拿信的双手停不住地颤抖、读信的唇齿止不了地抽动。

「畜牲!这个孽子!」

看完信的郑成功将书信撕个粉碎,紧紧握在手中,似乎就要将信纸拧出墨汁来,握信的双手愤恨地朝桌案重重搥落。

唐显悦的信函,显然是来兴师问罪的。

「三父八母,乳母居其一。令郎狎而生子,不闻词责,反加齎赏。此治家不正,安能治国?」

这封措辞强硬的信函,根本就不在指责郑经,反而是在痛骂郑成功教子不严、是非不分。郑成功一时怒气塞胸,有如万箭鑽心,气得差一点又再要昏厥过去。

郑成功顺了顺胸腔内鬱积的那一口气,但怒火非但没有因此而有些微消减,反而愈是炙烈。

「黄昱听令!命你持我延平郡王令箭至金厦,諭示郑泰监斩世子郑经、陈昭娘母子以及董夫人。」郑成功说。

黄昱闻令大感震惊,郡王竟然要斩杀自己儿子、孙子以及夫人。

至于要杀董夫人的理由,是因郑成功认为郑经自小就被董夫人的溺爱给宠坏了,今日之所以生出这些事端,全都要归咎于董夫人教子不严。

郑泰是郑成功的族兄,諭令传到厦门,郑泰感到不可置信,更不知如何是好。

此事非同小可,如果将来郡王反悔,人死可不能復生啊!郑泰只好先斩杀了昭娘,并与金厦诸将领联名上奏,为董夫人与郑经乞求宽恕,请黄昱带着奏章回台湾覆命。

金厦诸将并且暗中指示黄昱,回台之后务必向郑成功覆命陈昭娘母子二人俱皆斩杀。董夫人与郑经是郡王的妻子与儿子,郡王息怒冷静之后,或许会放过董夫人与郑经两人,但是对于昭娘所生的婴孩,郡王一定不会放过。

但是接获黄昱覆命的郑成功仍然怒气未消,不因斩杀昭娘母子而罢休,于是再派周全斌执延平郡王佩剑,再赴金厦监斩董夫人与郑经。

周全斌抵达厦门,向接待的洪旭说明了来意,洪旭命人热忱款待周全斌的同时,自己则火速报知郑泰。此时郑泰也正在府邸内室与黄廷商讨此事的因应对策。

「郑泰大人,你看这件事没问题吧!我们要黄昱向郡王覆命已斩杀昭娘母子,将来如何对郡王交待克臧公子啊?」黄廷说。

「只要推说克臧公子是世子收养来的即可,不会有问题的。」郑泰说。

此时洪旭不待通报,逕自进入郑泰与黄廷谈话的内室。

「不好了。周全斌执郡王佩剑,说要来监斩董夫人与世子。」

一进入内室,仍大口喘气的洪旭,急忙向在场的两人报知消息。

「这该如何是好?」

郑泰大为震惊,捻着鬍鬚,一时之间六神无主。

「郑大人,先前从黄昱口中得知,最近郡王似乎病了,而且据说是心病,前些日子还时常在半夜里又哭又笑的,足见郡王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。属下认为郡王要杀董夫人与世子的命令,恐怕是乱命啊!千万不可遵从。」洪旭说。

「世子是郡王的儿子,不可抗拒父亲的命令;我等是郡王的部属,也不能抗拒郡王的命令。唯有郑大人是郡王的族兄,兄可以拒弟。还请大人千万制止周全斌执行郡王命令啊!」黄廷说。

「也罢!洪旭、黄廷,你们二人先将周全斌执下、拘禁。待我向世子与参军研商对策之后,再行定夺。」郑泰说。

于是金厦诸将囚禁了周全斌,并再次联名上书郡王,为董夫人与世子郑经求情。

接获金厦诸将联名书信的郑成功怒不可遏,双眼直盯着书信上「报恩有日,候闕无期」八个字。这可代表着金厦诸将公然拥立世子郑经拒命啊!再如此下去,军队岂不一分为二,金厦与台湾就要隔海对峙了。

心乱如麻的郑成功对着马信与陈泽大吼:

「子玉、濯源,我命你们两人将古井里的密道封死,我绝不允许那个孽子还有那群叛将乱军得到日月之护。」

马信与陈泽闻令面面相覷,一时不知如何是好。

「还迟疑什么?快去啊!」郑成功说。

随着郑成功的一声怒吼,陈泽拉着马信退出了郑成功的书房。来到了房门外,陈泽对马信说出了自己的对策:

「我们就先依郡王的指示封闭密道吧!先前我已经量测过密道了,测知地窖的所在位置,将来世子继位后,吾等再将地点告知世子。虽然密道遭封闭,但只要自地窖所在的地面往下挖掘,照样可以不经由密道取出日月之护。」

于是陈泽与马信责令军士,沿着密道推满石砖,并筑起坚厚石墙封堵井底的密道入口。

就在陈泽与马信完成封堵的工程后不久,云南却传来了彻底击垮郑成功心智的噩耗│南明永历帝遭到吴三桂绞杀。

早在郑成功议取台湾之时,不只本部的将领不认同,就连其他南明抗清联军的将领也大表反对。当时永历帝在云南的战事紧急,这些抗清联军的将领纷纷来信苦劝郑成功,打消东征台湾的念头,以勤王为优先。攻台战略定调之后,许多联军将领来信的语句,由一开始的好言劝諫逐渐转变为讥讽与指责。

去年底,永历帝在云南被吴三桂所执,当时郑成功正与荷兰鏖战于台江,尚未接获讯息。今年六月,云南的消息传来,永历帝已于四月遭吴三桂所害。跟随永历帝遇害消息而来的,是眾多出自于其他抗清联军将领的书信,信里痛斥、指责郑成功勤王不力。每展读一封信,郑成功就得承受一回锥心之痛,自责罪孽深重。

自从郑成功焚儒衣、弃文举兵以来,这十七年为了反清復明、为了勤王宿愿,南北征讨、东西漂泊,枕戈待旦于海上,如今所有的努力与付出,全都随着永历帝消逝的生命而付诸流水。皇祚既断,明朝可说是彻底灭亡了。

清廷杀害永历帝可说是触碰到了郑成功的逆鳞。郑芝龙降清之时,郑成功自认忠孝难以两全,最后选择移孝作忠,也因此将永历帝看得比自己父亲还重。郑芝龙受戮时,郑成功虽然自责自己「不孝」,但至少还能寄望对永历帝尽忠;如今永历帝遇害,郑成功更加愧疚自己「不忠」。一想到自己还曾受封为「忠孝伯」,如今竟然成了不忠不孝之人,这是何等的讽刺啊!

听闻消息的郑成功,突然做出了令人惊骇的举动,他狂咬自己的手指,顿时血流如注,用力之猛,几乎要将手指咬断。

痛觉的程度是一种比较值,当身体某一部位的痛觉强烈被另一部位给压了过去,就觉得这个部位似乎不那么疼痛了。郑成功非得透过如此自残的手段,才能以躯体的疼痛试图减缓内心的伤痛,唯有身体痛了,才能暂时忘掉心里的痛。但此时郑成功觉得不论自己咬得多么重,手指就是感受不到丝毫疼痛,因为心里的痛,更痛。

马信与陈泽见状,同时一个箭步抢先向前,分别压制住郑成功的双手,原本两人预期将遭遇强力的抵抗与挣扎,此刻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抗拒力道,因为此时的郑成功早已经昏厥。

年初以来,接踵而至的噩耗早已压得郑成功心力交瘁,唯一撑持郑成功的支柱就是永历帝,就是奉明正朔、反清復明的信念。如今永历既亡,郑成功如钢铁一般的意志瞬间彻底崩溃,就此一病不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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